水果篮子

水果篮子

作者：Ａｒｉｓ

来源：《小溪流(成长校园)》2004年第02期

初秋的九月，天气热得灼人。 周末，连阳光都打扮得那么耀眼。 阿夹说下午广场有偶像见面会，去吗？ 我说是谁？

阿夹说就是你损他唱歌10句有8句跑调的那家伙。 我说阿夹你去瞄MM才是真的吧。有什么好处没？ 阿夹把青蛙肚皮鼓了鼓说包车费外加一罐可乐。 我说再来个炸鸡腿汉堡，超大份的那种。 阿夹说算你狠！

20分钟后，我和阿夹站在了闹哄哄的广场上，来来往往的是不同面孔的女生和她们轻舞飞扬的格子裙。

阿夹拍着大腿直喊没白来，不然真不知道城里还藏着这么多可爱的女孩子！

我也感到瞳孔放大了许多倍。但时间一长，就有些腻了。一色的披肩直发，五颜六色的蝴蝶发夹和粉红粉蓝粉绿粉可爱的花边上衣。就像是集体预约的一样。 于是我一心一意喝我的可乐。于是我看到了她。

她穿着卷起袖子的白衬衣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，白色的球鞋。头发在阳光下跳跃着葡萄酒的红色。

总之，有点与众不同。

她也是那个唱歌老跑调的家伙的Fans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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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嘿，来啦！”我被阿夹一把拖进人堆。顿时，一股混合着香水、汗水和防晒霜味道的浓烈气息冲进鼻子，我一阵眩晕。

女孩子们举着CD和巨大的海报，疯狂喊着偶像的名字，唱着同样跑调的歌，一浪一浪不要命地往前涌。

一回头，阿夹已经不知被挤到什么角落里去了。我深吸一口气，施展18年来在球场上练就的突围大法，不顾耳边一片娇滴滴的埋怨声，全身而退。看看球鞋，满是灰灰的脚印。 我站到广场最高的台阶上，远远望见偶像模糊不清的脸和台下黑压压的人潮，哪里有阿夹的影子？

感觉被人拍了一下，低下头，看见一张水蜜桃似的白里透红的脸。 叫我吗？ 就是你啦！

我跳下台阶，面对她站着。她的眼睛很大很亮。我茫然。 怎么，下了线就翻脸不认人啦？可惜狐狸尾巴没藏好！E·T呀！ 她用手指弹了弹我T恤上E·T的头像。

迟到的家伙，罚你请我到麦叔叔那里喝橙汁！要大杯的哦！ 5分钟后，我和她面对面坐在麦当劳喝橙汁。 她，就是那个有点与众不同的女生。

我总算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：她约了网友见面，对方说会穿印有E·T头像的T恤。 她网友当然不是我，只是今天我很凑巧的也穿了有E·T头像的T恤。但我并没有多做解释。

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甘心替放鸽子的那家伙做替罪羊。 那家伙真是蠢透了！

我有点幸灾乐祸地想象他看到这个女孩子后的表情。他会狠狠拍着大腿直叫后悔，就像动物园里吃了辣椒后龇牙咧嘴的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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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手握着纸杯，另一只手在桌上轻轻打着拍子。她的侧面轮廓优美，睫毛卷卷的，脸颊和微翘的嘴唇都是粉红色；头发柔柔碎碎的垂着；耳上套着一个亮亮的银环。 真的有点与众不同。

不是特别漂亮的女生，却能让人一眼记住。 你什么座的？ 双鱼。

呦，真看不出来，我还以为你是射手座。 Why？

喜欢放鸽子呀！哈哈哈！

她笑起来像只熟透了的石榴，毫不掩饰地展露出亮晶晶的小白牙。 你多大？

不要问女生年龄，这都不懂？ 还在念书吧？ 这不重要。

那总得告诉我名字吧，不然叫你什么，叫“喂”吗？ 像在网上时那样叫呀。篮子。

什么篮子，竹条的？塑料的？还是纸糊的？ 是装水果的篮子。 Why？ 不为什么！

她一口气把剩下的橙汁全部喝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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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分钟后，我和她肩并肩站在“电玩世纪”的狙击游戏机前，对着里面的绿色怪物噼里啪啦开火。她的兴奋程度和被淘汰之快，都让我非常惊讶。 打电动，她明显的连菜鸟级都够不上。

可是她很愿意充当我的临时啦啦队，兼指挥、参谋……就像她自己在玩一样。每胜出一局，她就像个弹力球似的使劲地蹦。比我这个真正的赢家还高兴。 你常玩？ 不，可是超喜欢！ 看得出，可你……

可我玩得很烂是吧？哈哈！我不在意结果，在过程中我很快乐很享受，这就够了。我从来就没赢过。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咧？

她把头发轻巧地拢到耳后，抬起头。天空已经呈现出不均匀的蓝黑色。 时间过得真快。这是和她在一起让我感受到的最突出的问题。 和阿夹在一起时，每过一分钟都像过年。 晚餐是咖喱炒饭和香草冰淇凌。她请。 味道很特别，和她一样，有点与众不同。 我说你这样吃不怕肚子疼？

她眉毛一扬说我喜欢！有什么不可以？

后来，我们就并排坐在广场的台阶上，手里捧着温热的咖啡，很像早恋的一对。 天已经完全黑了。没有月亮，稀稀拉拉几颗星星。 她说这样的天空不下雨太浪费了。 我说包在我身上。

广场喷泉在雄壮的音乐声中变幻着造型。水雾漫天飘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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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快活地大喊酷毙了！

我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芒果的甜香味。

整个下午我的嗅觉几乎都处于瘫痪状态，为了见那个唱歌跑调的家伙，狂热的女生们也不是不可能把整瓶香水全浇在身上。

也许是这场清爽的喷泉唤醒了倒霉的鼻子。 甜香味是属于她的。很舒服的味道。 于是我也说太棒了。 她说我也带你去个好地方。

她用食指扣住我的小指，带我朝一个方向跑去。那根手指感觉温暖而虚无。 10分钟后我和她一头雾水地坐在河边，闻着草香，听着水声，望着天空，乱七八糟地聊。

前天电视台说有流星雨，看了没？ 没。 想看吗？ 不想。

Why？女生们都恨不得天天下流星雨，她们总有许不完的愿。

下过那么多场流星雨，星星会不会掉光？没有星星的夜晚，天空和月亮都会寂寞吧……那样的话，我宁愿这一辈子都不要看到流星雨。 她的眼睛告诉我，她没有说谎。

如果有来世，我想变成一只猫。什么颜色都行。但眼睛一定要是深蓝色，像这天空一样。每天晚上我都躺在屋顶，眯着眼睛数星星……风轻轻抚摩，风里有橙子的香味…… 她轻轻地微笑，嘴角弯起一条浅浅的弧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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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没有说话。眯起眼睛想象，一只有着蓝色眼睛的猫懒洋洋地伏在屋顶，空气中流动着橙的香味，猫儿幸福地望着天空——多亮的星星，那么多那么密地挤在一起，足够下几千几万次的流星雨。

我无奈地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男生，是随便推开一扇教室门就能看到的普通面孔，就算穿上西服也不见得有多潇洒，更没有值得期待的未来。虽然偶尔也扮扮酷，但绝不是让人看一眼就会记得很久的那种类型。也许过了今天，她就会把我忘掉…… 相信吗？曾经有两个傻瓜为了听这水声，在河边坐了整整一夜。 ……其中一个就坐在我身边，对吗？ 呵呵。 那另一个咧？

……另一个呀，说傻瓜不好，他不当了。

喜欢？阳光是喜欢的，偶像是喜欢的，橙汁是喜欢的，牛仔裤是喜欢的，喷泉是喜欢的，游戏是喜欢的，台阶是喜欢的，咖喱和香草是喜欢的。那么身边的人咧？爸爸妈妈是喜欢的，好朋友是喜欢的，会哼流行歌的老师是喜欢的，冒充E·T的家伙是喜欢的，……那个傻瓜……一直，都是喜欢的，一直都是…… 很久很久，我们都没有说话。

什么安慰都显得多余。我为那个错过了她手指温度的傻瓜惋惜，为她惋惜，也为自己惋惜。我们都在成长中，青涩的感情很容易刻骨铭心也很容易被丢弃。但也许有那么一天，离开的傻瓜会带着依恋的表情站在她面前。成熟了，但依然带着当初的味道；或许还有那么一天，我也会站在她面前，成熟了，但依然带着初遇时的痕迹，对她说：那个装水果的篮子，我一直都是喜欢的。

那么，她会说些什么？

她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冒牌货，为什么还……只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吗？

这个年纪的生活除了在课堂上被强行灌输一些东西，就是在教室走道无所事事地追跑。学习与逃避学习成了最重要的事，其它的心事就如同球场上扬起的灰尘不被重视。

尤其感情，就那样让它朦胧成回忆，不敢走近去看个仔细。就像藏在一些角落里的青石板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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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，也许她想得更多，女生的心都像花瓣一样细腻。 我想对她说，如果可以，我愿意做那个傻瓜，陪你在河边听一夜的水声。 嘴巴动了动，说出的却是：为什么叫自己水果篮子？ 她笑，说猜猜看。 我笑，不回答。

她有那么多颜色，那么多味道，不就是个水果篮子吗？

她站起来，用力拍着身上的砂粒。我知道她要回家了。我也站起来。 不用送了。她说。

我有些落寞地看着她上了公车，她从窗口探出头向我挥挥手，送出一个红石榴的笑。十几秒钟后，她和公车一起消失了。

我独自在站台站了好久，芒果的甜香味似乎还未散去。我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。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
我给阿夹去了个电话说我打明天开始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。 阿夹在那边狂笑，我把电话挂了。

后来，我偶尔也会一个人跑去河边听水声，偶尔也遇到有点与众不同的女生，也常常会想起她！卷起袖子的白衬衣，优美的侧面，手指的温度，喃喃的细语……依然带着芒果的甜香，站在我面前：

“冒充E·T的家伙，是喜欢的啊。”